技術越來越先進,而我們對于隱私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但這好像是一對矛盾?,F實世界中的我們還存在隱私嗎?或許隱私正在變成人類的回憶!
圖注:英格蘭東南部大倫敦地區(qū)某處高分辨率攝像頭捕捉到的畫面,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白色上衣男子的體態(tài)相貌和周邊環(huán)境的細節(jié)。
倫敦北部伊斯靈頓區(qū)某個周六的上午10點半左右,兩個騎著輕型摩托車的男子來到上街(Upper
Street)的購物區(qū)。他們戴著頭盔、手套,身穿夾克,他們的行蹤看起來不像是人類,反而像是電子游戲里的狂躁角色。他們在繁忙的道路上高速穿梭,即便身旁有著雙層巴士也肆無忌憚。巴士司機都被這他們的行為嚇到了。這還沒完,這倆騎摩托的人還把前輪抬起來騎!
大概過了三、四分鐘,騎摩托車的倆人突然在上街拐了個彎然后駛入一處安靜住宅大街,街道兩旁樹木枝葉茂盛。他們停下來熄了火,然后開始說話,當然說什么只有他倆知道。但這倆人可能不知道,就在1.6千米外的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內,另外兩個人正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又開始動了,”薩爾向埃里克說道。
薩爾和埃里克坐在伊斯靈頓閉路監(jiān)控控制室的控制臺前??刂剖覊w和地面都是灰色的,沒有做任何裝飾。當摩托車手又開始騎行時,薩爾在鍵盤上敲了幾下,隨后10號攝像頭捕捉的畫面就呈現到了電腦顯示器上。屏幕顯示這倆騎手又在上街飛駛。當這倆騎手在薩爾面前的屏幕中消失后,埃里克很快在163號攝像頭監(jiān)控中發(fā)現了這倆人的行蹤,然后他使用操縱桿捕捉到摩托車牌照并放大查看。
薩爾聯系到了警察局:“我們發(fā)現有倆摩托車騎手在上街區(qū)域玩特技,這很危險。”
圖注:兩名閉路監(jiān)控系統工作者正在伊斯靈頓控制室內觀察著街道上的狀況。倫敦的視頻監(jiān)控幫助警方破解了2005年的一場恐怖襲擊,在這次襲擊中有52人不幸罹難。
工作人員面前是一大片顯示器,這里有16個顯示屏。這些顯示屏與180個閉路監(jiān)控攝像頭相連,實時傳輸著伊斯靈頓地區(qū)的情況。通過視頻監(jiān)控來看,這周六的早上沒什么事。而在本周早些時候,一個年輕人在一所公寓內被刺傷身亡,而另一個男人從拱道(Archway
Road)的立交橋(此橋被當地人稱為“自殺橋”)上跳下后墜亡。今天晚些時候,芬斯伯里公園(Finsbury
Park,位于倫敦哈林蓋倫敦自治市的一座公園),監(jiān)控攝像頭會花幾個小時的時間在參加節(jié)日活動的35000人中尋找扒手、醉酒鬧事者以及各種搞事情的閑散人員。
然而就目前而言,伊斯靈頓地區(qū)的監(jiān)控主要作用就是搜尋飛車族。薩爾在這行干了15年,埃里克做這份工作也有4年時間,可以說他們都算是老手,他們一會兒盯著這塊屏幕,一會又轉向另一塊屏幕,他們經驗豐富,但遇到突發(fā)情況時他們也會緊張的心跳變快。他們認為這片區(qū)域某個幫派的兩個成員一年多來一直擾亂著該區(qū)的秩序。他們搶奪行人的智能手機然后賣到黑市。在這座有著近23.3萬名居民的市區(qū),這類事件每周大約有50起。
然而對于那些尚不知情的人來說,他們不會把觀察的重點放在危害公共安全的飛車族這一事情的本身上。就拿我來說,我一想象到街區(qū)上的兩個行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人的觀察之下就會感覺有些迷惑,監(jiān)控下的某些行人究竟是罪犯、反社會分子還是普通民眾的確不好確定。但唯一確定的是,我們在觀察著這些行人的一舉一動,而他們卻看不到我們在干什么。這就好比一只可憐的鹿跑進了瞄準器內,同理,監(jiān)控下的民眾可能人畜無害,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隱私顯然暴露無遺。
當晚在監(jiān)控室?guī)浊淄?,我坐在倫敦西南方的一輛拖車內,就在沃克斯豪爾地鐵站(Vauxhall Underground
Station)的街邊。我身旁是一名和藹可親的年輕人,他被人稱為Haz。我們面前排列著數個閉路監(jiān)控屏幕,屏幕顯示著10部監(jiān)控攝像頭捕捉的畫面,目標是附近的兩個夜總會。
城市監(jiān)控
在20世紀90年代早期遭受了恐怖分子卡車炸彈襲擊后,倫敦當局就開始普及閉路電視監(jiān)控。從2012到2015年,倫敦的監(jiān)控攝像頭增加了72%,占全英國監(jiān)控總數的三分之一!今天的倫敦人是世界上“最受關注”的群體。舉個例子,倫敦中心以北的伊斯靈頓區(qū)就有180個監(jiān)控攝像頭。
圖注:倫敦市和伊斯靈頓區(qū)閉路監(jiān)控攝像頭分布情況。(圖/英國民間維權機構Big Brother Watch;伊斯靈頓市區(qū)政府;英國陸地測量部)
Haz在這兒待了一個多月了。夜總會里燈光閃爍,老板希望借此來保證毒品交易的老顧客不用惹上法律麻煩,所以警方委任了一個移動閉路電視運營商和一名前警員戈登·泰爾曼,希望讓他們的伙伴Haz留意來往的人群。如果夜總會有人偶爾發(fā)現了監(jiān)控,他們就會朝著攝像頭豎中指或者坦胸露乳,因此,Haz就從屏幕上看到了這些不雅動作。如果來往于夜總會的男男女女太多的話,Haz就很難進行觀測了。
“這是迄今為止我體驗到的最棒的工作,這份工作非常激動人心,”Haz說道?!耙磺卸际悄敲窗察o,但突發(fā)事件會在不經意間爆發(fā)。”
Haz在拖車里一坐就是10個小時,他的雙眼盯著夜總會的顧客。如果他看到毒品交易或者暴力沖突,他就會用對講機通知夜總會內的安保部。Haz對毒販的輕率舉動感到吃驚,因為毒販就把毒品放在襪子里,這在專業(yè)偵查人員看來太過顯眼,而且他們的交易過程也很肆無忌憚,他們似乎毫不在意警衛(wèi)的存在?!拔覀儐査麄儯銈冊趺催@么蠢?’,而他們仍然沒當回事兒?!?
今晚這片區(qū)域沒有毒品交易、沒有斗毆事件,偶爾會有些年輕人或酒徒做些蠢事。他們挽著胳膊踉踉蹌蹌地走在大街中間。他們互相攻擊。他們就躺在人行道上。如果是獨自一人,孤獨感突然襲來,那么就會有人放聲大哭。Haz聲稱自己已經從這項工作中獲取了寶貴的技能,這些技能主要是他在沃克斯豪爾看到的街區(qū)萬象和人生百態(tài)。
Haz驚嘆道:“我在監(jiān)控屏幕上看到過許多人,我認為這些人的舉動不像是成年人,他們好像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了?!?
但他們真的搞不清自己是誰嗎?或者說,他們真的不知道有些人在暗中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嗎?
圖注: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市的射擊探測系統中的一種壁掛式裝置(圖片左上角),這種裝置可以發(fā)現建筑物內的槍手。這個系統利用聲學軟件來辨別槍聲,還能用紅外線探測裝置核實射擊然后自動向安全員提供火力點的精確位置。(圖/羅伯特·克拉克)
1949年,在歐洲威權主義(指政府要求人民絕對服從其權威的原則)幽靈的背景下,英國小說家喬治·奧威爾發(fā)表了他的反烏托邦杰作《1984》,在這部作品中有著可怕的警告:“政府正在監(jiān)視著你?!边@一說法令人頗為不安,但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監(jiān)視”的范圍和影響力并不大。同年,一家美國公司發(fā)布了第一個商用閉路電視系統。兩年后的1951年,柯達公司推出了布朗尼便攜式攝像機,公眾對此頗受震撼。
如今互聯網上每年分享和儲存的圖片就多達2.5萬億張以上,而互聯網之外人們自己存儲的照片和視頻更是數不勝數。一家電信公司估計,到2020年全球將有61億人擁有具有拍照功能的手機。與此同時,在一年的時間里,估計會售出1.06億新的監(jiān)控攝像頭。全球有超過300萬臺ATM機盯著它們的顧客。數以萬計被稱為車牌自動識別裝置的攝像頭會抓拍超速駕駛或違章停車,同時還可以追蹤犯罪嫌疑人的蹤跡。以前是只有警察可以攜帶執(zhí)法記錄儀,而現在醫(yī)院工作人員和其他一些非執(zhí)法人員反而也可以攜帶,而且這些人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個人監(jiān)控設備的使用量也在激增,比如行車記錄儀、自行車手頭盔上的攝像頭。還比如,門鈴上監(jiān)控攝像頭會記錄下小偷的體貌,這些工具很快成為了城市居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更難以量化但更令人煩惱的是,數以十億計的不知情公民的照片被面部識別技術捕捉并儲存在執(zhí)法部門和私人部門的數據庫中,而我們卻對此無能為力,這些數據根本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下。
上述種種的監(jiān)控設備還不算什么,因為我們至少可以看到監(jiān)控攝像頭?,F如今天空中到處是無人機,美國的業(yè)余愛好者和企業(yè)部門在2016年就購買了總計250萬架無人機!這一數字還不包括美國政府使用的無人機。美國政府的無人機不僅可以轟炸也門的恐怖分子,還可以阻止來自墨西哥的非法移民,不僅可以監(jiān)視德州的颶風洪水,還能在北達科他州協助警方抓捕偷牛賊。這只是美國,在地球上的其他地方如俄羅斯等國家也存在著機載監(jiān)視設備。
頭頂上有監(jiān)控,天外也有監(jiān)控。1700多顆衛(wèi)星正在注視著我們的星球。即便身處500千米以外,有些衛(wèi)星也能辨別一群水?;蛘吲袛嗌只鹎榈拇笮?。而外太空的相機拍攝到的我們工作街區(qū)的情況也能被某個完全陌生的人獲取到。
圖注:2015年,彼得·戈爾德在試圖營救一名遭持槍綁架的婦女時遭到槍擊。這一事件被當時的監(jiān)控攝像頭記錄下來,畫面顯示一名男子射中了戈爾德的腹部,當戈爾德受傷躺在人行道上時,歹徒又試著朝他的頭部開了兩槍,萬幸的是這兩槍都卡住了。據悉,捕捉這個畫面的監(jiān)控是一位企業(yè)主自己安裝的。如今,越來越多的城市和私人個體都安裝了街頭監(jiān)控來打擊犯罪。(圖/新奧爾良警察局)
圖注:戈爾德回到了2015年他遭受槍擊的新奧爾良街道。當時戈爾德是一名25歲的醫(yī)學生,當他看到一個男人試圖將一名女性拖上一輛汽車時他出手相助。后來經警方確認,這么持槍歹徒名叫尤里克·凱恩。(圖/馬克斯·阿奎萊拉-黑爾韋格)
或許在同一個街區(qū),在我們還未察覺時,我們的個人圖像已經被存儲到數據庫中了。我們的智能手機、網絡搜索以及社交媒體賬戶都在泄露我們的秘密。維權組織隱私國際(Privacy
International)的執(zhí)行董事格斯·侯賽因指出,“如果在19世紀,一個警察想搞清楚你腦子在想什么,那么他會嚴刑拷打。而現在,他們只需找到你的電子設備即可?!?
英國未來學家奧爾德斯·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書名看上去挺美,但實際上這是一種反諷。正如卡耐基梅隆大學信息技術教授阿里桑德羅·阿奎斯蒂所說,“在貓捉老鼠的隱私保護游戲中,數據的主體方總是較弱的一方。”簡單地服從“游戲規(guī)則”是個令人沮喪的命題,但積極地尋求保護個人隱私可能會更加令人沮喪。美國德克薩斯大學研究教授倫道夫·路易斯在他的新書中寫道,“有些人對監(jiān)視很敏感,監(jiān)視對這些人來說簡直是種折磨:攝像頭無處不在,秘密已經算不上是秘密,你的行蹤暴露無遺,就連你在超市買了什么都有人知道。”
阿奎斯蒂說道:“對隱私的渴望是人類的普遍特征,這一點在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時代條件下都是一樣的。你可以在古羅馬和古希臘找到注重隱私的蹤跡,你在《圣經》和《古蘭經》里也可以發(fā)現類似的東西。令人擔憂的是,如果我們所有人都在個人層面喪失了隱私,那么只有在我們都失去隱私之后我們的整個社會才能意識到隱私的價值與意義。”
“奧威爾式的世界”已經成為事實了嗎?或者是否有更樂觀的前景?在很多方面都受到監(jiān)視的世界會不會變的更好?考慮到以下情況我們會感到樂觀些,比如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在中國使用的463個紅外攝像機能夠監(jiān)視瀕危的大熊貓、肯尼亞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qū)的巡邏員借助熱成像裝置可以發(fā)現偷獵者、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的研究人員自行研制的聲控水下攝像系統在科特斯海(Sea
of
Cortez)能追蹤瀕臨滅絕的小頭鼠海豚(也稱加灣鼠海豚,是鯨豚類中體型最小者,眼睛四周有深色眼圈),還有安裝上“森林看守人”攝像頭可以幫助斯里蘭卡保護日益萎縮的林地。